他说的话真假参半,不过多半还是夸大了,故意说给孟庭许听的。一是想从孟庭许口中得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,二是把自己的遭遇说得悲惨一点,引起孟庭许的同情。他知道自己外甥最大的毛病便是心软,自己再添油加醋地卖惨,孟庭许定然不会再计较他之前所做的错事。
孟庭许踟蹰地顿了会,反复将林石海说的这些话在心底揣摩。不管事实真与否,都留了个心眼,只叫他先落下脚,隔日再来给他找份工作。
夜深,孟庭许要回公馆,在门口叫了辆黄包车,临走前一再嘱咐林石海好好待在家里,不许他乱跑。
那头,秦淮川特地早回家了半小时。一进公馆,目光所及之处连个人影都没有,便问管家:“庭许呢?”
管家说:“先生说要出门散步,下午的时候便出去了,还没回来呢。”
这有五六个小时了,居然还没回来。秦淮川怕他再出意外,急忙又出了公馆去寻他。
刚到门口,远远的就瞅见一辆黄包车上拉着个人,正是孟庭许。心里放松下来,站在大门处盯着他。
心想,果真是个标致的人儿,不管见几次,看多少遍,都会觉得一次比一次更欢喜。只瞧他手中抱着一盆花,双唇微抿,脸上带着点点漠然。一时,看得他心醉。
怎会有这样的人?
骤然一愣,人已经下了车,走到跟前来,问他:“你站在门口做什么?”
秦淮川唇角微微一扯,说:“等你啊。”
孟庭许眸光闪了闪,墨色的深瞳如身后沉沉的黑夜。他只望了一眼,便陷了进去。秦淮川心中惴惴,问: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”
孟庭许把花盆举到他眼前:“散步。我看你挺喜欢百合,随手就买了。”主要卖百合的是位年迈的老人家,说这百合是山上采的,来年还会开花。
秦淮川微笑道:“这么有心。”说着,二人便进了公馆。
第二日,孟庭许早早就出了门。
林石海也老实,没敢四处乱跑。孟庭许领着林石海找工作,眼下忙着生计是最重要的。忙了一早,那些人听见林石海干不得重活都不要他。只好找了家云吞摊子,先坐下填饱肚子。
就在这时,一辆汽车在摊前停了下来。
庄晚眉头一挑,喊道:“庭许?”
孟庭许抬眸,见是庄晚,走上前与他说话:“这是要去哪儿呀?”
庄晚斜眼在林石海身上瞟了眼,说:“吴从水和梁羽声请我去府上唱戏,派车来接我呢。你呢?”
他扭头看了看正在吃云吞面的林石海,低声道:“打算给他找份工作,这不没找着么,休息会再去。”
在广州找工作,机会还是挺多的,只是人多打挤,一份工作好几十号人抢,好点的要看学问,差点儿的就只剩下苦力活。不问出身,不问学识,只要一身蛮力。可林石海腿上有伤做不了活路,肚子里有点墨水,也不肯干脏活累活。
孟庭许打算看看哪里有需要账房先生的,叫他去做。
庄晚微挑眉尾,唱戏的有个毛病,喜欢看人面相。他细细盯着林石海看了会,觉得他眉眼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滑头,眼神上看起来气定神闲,可总是左右闪避,有点回避周人的感觉。
想来他这位舅舅心思沉重,连吃碗面都这么小心翼翼,像是有人在监视似的。
“这样啊,我这里倒是有份工作,就是不知道你舅舅是否看得上。”庄晚说。
孟庭许不好欠他人情,只说:“不想麻烦你托关系找人帮我,我还是等会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好了。”
庄晚叹了声:“你怎么还跟我客气?”拉开车门,把他拽上车,悄声说:“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?我能帮上忙的,你尽管开口就是。”
听他如此一说,孟庭许心里犹豫着道:“你知道我的处境,我不知怎么讲。”
“这简单,我不会告诉远鄞的。你只管说来,我替你守住秘密。”
孟庭许抿着嘴,将事情去头去尾告诉了庄晚,只说舅舅在海上遭遇了变故,身体不好,来广州投奔自己。而他在秦公馆处境尴尬,不好叫人去公馆,给秦淮川惹些麻烦。
庄晚点着头,说:“原来是这样,也不麻烦,你听我的,我有位朋友在广州做米行的生意。他家上个月刚辞了账房先生,正缺着呢。你叫舅舅他老人家上车来,我送你们一道去,把这事定下来。”
孟庭许思忖了片刻,同意了庄晚的提议。故,三人坐车赶往赵家米行。忙活一番,便约定好了。
庄晚看了眼时间,又把孟庭许拉倒一旁,说悄悄话:“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,倒会算命,算自己的不准,唯独别人的准。等我回来,我肯定要给你好好算算。这下就不陪你了,你和舅舅一路小心。”
这话暗藏玄机,他不知孟庭许能不能听得出来。
第五十四章 高烧
路上, 林石海的反应总是很呆滞,像是在心里藏了事,左盼右顾的。甚至经常往车后看, 所以他便偷偷地瞄了几眼。
道路上空空的,没见什么人, 却感觉有谁
盯着他们的车一样。
心里预感不对, 一是想给孟庭许一个警醒, 让他注意四周。二是暗示他舅舅眼神飘忽, 十分不对劲。
孟庭许起先没在意, 因心里只装了给他找工作的事情, 又在想为什么这么些天白延霜都没来找自己。表情阴霾,心思早就飞了出去。